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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求失真的嗓音
2025/08/09 - 2025/11/16

這次展覽包含兩件作品:《時差書寫》及《#迎靈者》。製作《時差書寫》時,我曾聽小說家舞鶴演講:「我看到文學圈每天同儕的競爭、得獎,但看著外面、卻沒辦法發展自己的語言。於是我做了一個很大的決定:回到淡水,閉關了十年。創作應是幸福的,這段時間,我用自己的方式田野,我覺得真正的實踐,才能讓一個主題從外在進入內在,轉化成熟出自己獨特的語言。」記得當年在芝加哥聽到這段話,淚流滿面,多麼令人羨慕,這種既痛苦又奢侈的決心。我便從藝術學校休學,在臺灣政黨與華盛頓DC等不同政治場域工作,帶著對創作徹底實踐的認同,進入不同的地方田野。
在拍攝前作《海浪》時,我曾經歷性別歧視及暴力,嚴重到即使才剛開始拿一些電影獎項,但已經喪失了在電影圈存活的免疫力。《時差書寫》原意是拍318後國族認同的轉變,卻在田野過程裡,不自覺地被運動裡性別歧視及暴力的故事吸引。因此,我以參與式影片的方式,訪問了多名臺灣原住民酷兒及女性,並堅持「由全女性劇組製作」。


展場前半,充滿這十年田野間留下的影像與筆記。包括某位原運長輩在運動隊伍繞行全台部落的最後一天,或許因為聽到太多各部落受壓迫的故事因此有替代性創傷,那晚他做了在總統府前自我傷害的準備,好像只有如此才能顯現對於一切的怒恨與承擔。Kating Hongay阿嬤在訪問中表達祖靈的遺憾後,很快就過世了,我覺得他的一片靈魂與意志也被儲存到記憶卡裡面,就像臉書死後會成為數位墳墓一般,Kating Hongay阿嬤再次存活在數位世界裡。
這些故事推向我製作《#迎靈者》。當各地的創作者、研究者為經歷政治暴力的靈魂書寫社群媒體貼文,讓他們在數位世界「復活」—— 那些激情下的創傷,如何在廣大的歷史脈絡與地緣政治中被聆聽?歷史不義與跨世代創傷又如何在數位時代被繼承與療癒?


時代有其意志,人們為時代的輝煌奉獻、為集體的悲傷共鳴,但我們需要的不是大局,而是時間。我曾決定讓《時差書寫》每數年剪接一次,以致有2016、2019、2021版本,讓我每數年回看政治激情與自我心境的變化。但近期,我發現我的行為是在說:「我希望,我的未來可以回去,回去那個性暴力之前。」我們同理、一起承受替代性創傷,卻在這些替代的傷痛中,隱藏與忘記自己。
近年,我終於在#Metoo運動裡,把十多年前做《海浪》時的經歷說了出來。甚至,因作為另一起性騷擾事件的發聲者,我看見了《時差書寫》某位受訪者的另外一面。或許因為這些經驗,這兩年我身體開始有一些病痛,也已經無法如同過往,緊緊的記憶、肩負與衝撞。
或許這個展覽,我試圖給一個夢「後」的時間——創作,是浦島太郎逛了海底神宮,寶盒被放映,我卻摀住了臉——那不僅是你我同在一個現場的羞怯,也是在「現在」這個未來,對辯證變化感到的畏懼。作為創作者,如同許多需要目睹、專述痛苦的記者、人文學者⋯我們試圖臨摹、貼近經驗,也僅能發出力求失真的嗓音。甚至,我們正在這些層層疊疊身份結構與自己苦痛的混沌之上,跳舞、唱歌、力求失真的走音。

藝術家
李紫彤

李紫彤是一位藝術家兼策展人,作品糅合人類學田野研究、政治行動和經濟批判。畢業於麻省理工學院建築碩士學位和芝加哥藝術學院藝術創作碩士學位,獲得新藝術社群全額獎學金(New Artist Society)和跨媒體藝術獎學金(Transmediale Fellowship)。他的作品探討邊緣化社群如何透過開源方法、去中心化工具和參與式計畫「酷異化(queer up)」當前威權與殖民體制。其作品在臺灣、國際間廣泛展出,包括國立臺灣美術館、麻省理工學院博物館、里斯本大學、柏林跨媒體藝術節、韓國美學館、北京現代汽車文化中心、英國不對稱基金會、愛爾蘭Beta藝術節、瑞典Skovde博物館等。
除了藝術實踐外,李紫彤曾在芝加哥組織哲學星期五(2016-2018),參與海外臺灣青年陣線及籌辦海外臺灣人反黑箱課綱(2016)、同婚遊行(2016)等活動。